叔父的手藝
■歐陽濤
春節(jié)期間回了一趟老家,看望年邁的叔父。
在幫叔父收拾房間的時候,意外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件久違了的老物件——棉弓錘。
看到棉弓錘,就不得不說說我的先祖。四百多年前,為了躲避戰(zhàn)亂及災荒,為了生存,先祖從中原地區(qū)一路南遷,最后落居于老家,靠著彈棉花(我們客家人說打棉被)這門手藝,在這里繁衍生息。于是,彈棉花便成了代代相傳的生存手藝。
拿著棉弓錘,叔父和我說起往事:上世紀七十年代,物質(zhì)很匱乏,家里田地少,人口又多,一共九口人,種的糧食不足以解決溫飽,小孩上學也需要學費書費。我插了一句:記得那時每年暑假,父親都將我送回老家,幫忙秋收,吃的都不是白飯,而是夾雜了大量番薯塊或竽頭塊的雜糧飯,有時還是稀飯深。叔父笑著點點頭,繼續(xù)說:由于生活實在困難,于是便操起這門祖?zhèn)鞯氖炙,行走在城鄉(xiāng)之間。每年秋分以后,天氣漸涼,家中已無農(nóng)活可干,便收拾好彈棉花的用具,到城里或鄉(xiāng)下,找一個帶倉庫式的場地,擺上兩張大床,再在大門外掛上一個牌子,寫上“打棉被”三個字,路人便知此處可以做新棉被了。
記得那時我還是十二三歲,因父母親工作在鎮(zhèn)里,家就定居在城鎮(zhèn)。秋分后沒幾天,叔父便來了,讓母親幫忙在她工作的單位里租了一個倉庫,并在倉庫外掛上牌子算是開張了。晚上,母親帶著我們幾個小孩去叔父那玩,那便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彈棉花。只見叔父腰里裹著一條用白布做成的算是腰帶吧,一根略彎的竹桿一頭插在腰帶上,另一頭用繩子連著掛勾,掛勾上掛著棉弓,手里拿著棉弓錘,一下一下地打在棉弓上,發(fā)出“蹦蹦噠”的聲音,棉花鋪滿在大床上,叔父圍著大床邊走邊打,弓弦深入棉層底部,再隨著撥動慢慢向上提起,力量由輕到重,原本平靜的棉層瞬間泛起浪潮,棉絮騰空而起,猶如白色的精靈伴隨著規(guī)律的“蹦蹦噠”的節(jié)奏,跳起歡快的舞蹈。叔父專注于每一次的撥動里,像一個演奏樂章的大師。當上面的棉花越來越蓬松而變成棉絮時,叔父停了下來,和助手開始拉線,將一排排線橫豎交叉拉好,再用木磨慢慢地磨,直到將紗線和棉絮粘連在一起,再翻過來另一面重復一樣的工序,最后用白紗線按一定的間距將棉被訂好,這樣一張新棉被便做好了。
自從叔父來了以后,我的課余時間基本上就沒有了。去哪了呢?全在叔父的工坊里。因為叔父將打棉被的最后一道工序“訂棉被”讓給了母親,訂一張棉被有一塊錢,這樣可以補貼一下家用。母親的業(yè)余時間沒有了,還把我們兄妹幾個都拉去幫忙。新鮮勁過后,那針就扎了手,我們便不再像以往那樣催著要去叔父那了,基本上都是磨磨蹭蹭的,不叫好幾遍是不出門的。因為年少,并不懂得生活的艱辛;因為懵懂,并不能理解父輩的勤儉持家。
叔父說:每年秋分后到春節(jié)前的這段時間,是彈棉花的黃金時間,掙個千兒八百的回家過年,大人小孩的生活費、學雜費便有了著落。在年復一年紛飛的棉絮里,他的青絲被染白,幾十年就干了這門手藝,可他說:“最高興的是彈棉花彈了一輩子,把無數(shù)的溫暖留在了人間。”靠著這門祖?zhèn)魇炙,養(yǎng)活了一家人,真是不容易,后來年紀大了,干不動了,便傳給了兒子。
叔父的手藝人盡皆知,他彈制的棉花蓬松卻不失韌性,溫暖卻不顯笨重。從棉花的選擇、制作的過程到最后的成品被子,他都是親力親為,就是為了贏得客戶的滿意。“一床彈得好的棉被,蓋十幾年都不會壞。我從來不用劣質(zhì)棉黑心棉,都是用最優(yōu)質(zhì)的棉花,也從來不短斤缺兩,用良心做好每一張棉被”,他深信,棉花雖輕,品質(zhì)卻重,一朵都不能少。
進入二十一世紀后,隨著經(jīng)濟的不斷發(fā)展,物質(zhì)也越來越豐富,人們已不再是一定要用棉花做被子了,“打棉被”的人也越來越少了,村子里的年輕人都跑在外面打工,會這門手藝的人年紀越來越大,于是這門祖?zhèn)魇炙嚤懵叵Я恕?/p>
從叔父的話語中,我深深地體會到祖輩的吃苦耐勞、勤儉持家的優(yōu)良品質(zhì),從叔父身上,我看到了父輩們對這些優(yōu)良品質(zhì)一代一代的傳承。正是這樣的傳承,讓我們客家人在此地扎根、開花、結(jié)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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