岸頭榆樹入夢來
記憶中,我家一塊被村民稱之為“腰無爛”的責任田,是我兒時最為熟悉的農(nóng)田,它內(nèi)側(cè)那幾塊坡地被稱為“風頭”,它外側(cè)岸下的散田被喚作“溝底”,這些土得掉渣的地名曾與我的兒時相遇相識。
之后的歲月,我經(jīng)歷過數(shù)次人生略顯輝煌的“風頭”,也曾墜入理想稍顯暗淡的“溝底”,不論置身何處,都會憶起“腰無爛”。尤其遇到失眠多夢的夜晚,常常會將“腰無爛”請入大腦,讓其與我的靈魂在無盡的精神空間互訴衷腸。
憶它田中莊稼豐收,想它田頭梨樹開花,念它岸邊雜草成簇。末了,看到岸尾那棵老榆樹,粗壯彎曲的主干從周遭綠叢中突兀伸出高高的一截,坑洼不平的截面像是被蟲蛀而成抑或被伐而至,形成一個碗大的疤素面朝天,在疤面周圍新枝嫩芽的映襯下,仿佛憋著一股不服輸?shù)挠職庋鲆暽n穹。
在我凝神琢磨老榆樹這股勇氣從何而來的間隙里,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召喚“快點回家吃飯了”,我隨即扭頭,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老頭,正,拿起鐮刀。刻滿皺紋又被笑容湊緊的臉龐正朝向岸頭這棵老榆樹下歇涼的孩童,孩童聽到老人的召喚,頑皮地一搖三晃站起來,哼著曲子,朝著老人奔跑過去。
我一下子明白那人是誰,本能地想喊“爺爺”,然而喉嚨剛發(fā)力,夢就醒了。
兩行熱淚早已淌過耳根,落在枕上。滴滴淚水,點點思念,歲月已逝,當年不再。那個孩童已經(jīng)長成年近四十的我,夢里那位老人我親愛的爺爺卻已作古許久,記憶猶新仍舊,多年不見的老榆樹應(yīng)該更老了,也可能早已枯死或被伐沒。
一段歲月一段情,那些光陰最勇敢。老榆樹,之所以“老”,是因為在爺爺孩童時節(jié)它就已長成,它見證了他的老年,也見證過他的兒時。而我,注定和老榆樹各自奔前程再也無交集,它守著歲月自榮枯,我披著希冀論成敗,我與它在回憶爺爺?shù)倪^往中總交匯。
爺爺?shù)囊簧,呈現(xiàn)著老榆樹的特質(zhì),永遠迸發(fā)著勇氣,我甚至懷疑它的枯榮無畏、成長無畏已經(jīng)深深融入他兒時的心田。
春風吹來,他歇不住,帶著我去“腰無爛”點豆子,忙中有趣,他經(jīng)常變戲法似的用嫩榆枝皮做成長短各異的“鳴兒”,供我吹出無盡的快樂。
夏陽高照,他坐不住,拿起鐮刀到田里勞作。將屁顛屁顛跟在后面的我安頓在老榆樹下盡情吃喝玩樂,他揮著鐮刀投身金色麥浪,幫我打“江山”。
步入冬季,該歇歇了,他又領(lǐng)著我走遍農(nóng)田去拾枯枝敗草,拿回家里作柴燒。路過“腰無爛”,還在老榆樹身上砍下枯死的榆木疙瘩,邊砍邊夸贊榆木疙瘩實沉、耐燒。
四季輪回,人生難滿。就在我懷著年年歲歲都能跟著爺爺?shù)?ldquo;腰無爛”春種夏割秋收冬伐的童夢茁壯成長之時,爺爺病倒了,接著也永遠離開了,我也要讀完小學去鎮(zhèn)上念初中。
爺爺別離我們,我也別離家鄉(xiāng)。他走進我理解不了的新世界已作古,我走著他曾經(jīng)熟知的舊世界去迎新,留下無數(shù)的記憶供回憶。
我常在心里對爺爺默念,在離“腰無爛”、老榆樹愈走愈遠的時光里,不論遇到人生的“風頭”,還是面對歲月的“溝底”,您孫子從來都是硬腰板,只爭燦爛,遠離腐爛,就像榆木疙瘩一樣堅硬耐燒,俯仰無愧努力耕耘好人生的責任田。
作者:申元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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